车“嘎”地停在路旁,刘新生钻进副座,冲我笑着叫道:“小子,回来挺快。开车!” 我望了灯火明亮的新生公司办公室一眼,问:“茜媛还没走?” “你想找她聊聊?她早走了。”刘新生整了整衣服,说,“找到巧玲了?” “找到了,真不容易啊。”我一边开着车一边说道。 “谈的怎么样?”他关心地问了一声,掏出烟点上,还问我:“要不要来支。” 我降下车窗,摇头说:“算了,路上抽了不少。”说着还故意清了清嗓子。 “说啊!”他不耐烦地催我。 “还能怎么样,见了她心更乱了。”我伸出右手说:“给支烟我吧,熏死算了。”点上烟,我深深吸了一口,叹道:“她说她爱我。” “什么?我有没有听错?”刘新生一口烟喷笑而出,接着失声叫了起来,“她爱你?” “看你,受刺激了吧?那么多女孩子爱上我,你是不是自卑呀?”我嘲笑他说。 “你少臭美了!”他哈哈大笑,喟然拖长语调说:“哎呀,现在的人呀……工作压力大,容易产生妄想症。你该去医院看看医生了。” “你经常跑医院原来就是去看医生呀?”我不禁莞尔。 他转过身子侧向我,说:“你连苏巧玲的鬼话都相信,是不是疯了?” “她跟我有肉体上的关系,又怀着我的孩子,至少比你有诚意吧?”我瞥了他一眼,微笑说。 他立刻笑得前俯后仰的,喘不上气来。我对他这种笑法很反感,一点都不文雅,对街都能听见他猖狂的笑声。他终于停止了笑,大叹一口气说:“唉!你呀,怎么现在那么鸡婆啦?你要那么比我只好承认我没诚意行了吧?” “说真的,我也还在怀疑她的诚意。”我看到红灯,停下车子望着他。 “她要跟你结婚么?”他眯着眼抽了口烟问。 “没有。我很奇怪她变了个人似的,居然在复习考研,难道现在才是她本来的面目?”我沉思说。 “说不定她在耍你呢。还说了什么?” “是她向亨申公司出卖我的。” “真的么?”他迷惑地问:“为什么?” “她嫌我应酬多,忙的没时间陪她老人家玩。”我苦笑两声,“女人呀,心思怎么那么复杂,行为却那么幼稚?” “那才叫女人呀。”他嘿嘿笑说,“还说了什么么?” “呃,没什么了。”我换个话题问他:“怎么不叫你老婆一起去Jakcy那?” “小艾今天身体不舒服,所以没叫她来。她不来更好,老子喝酒最烦女人在旁边唠叨。”他一点也没扫兴,反而笑呵呵的。突然拍了我一下,说:“开车了!” 到Jakcy家里已近晚上七点,除了他还有大卫,晚饭还没开始,等我们来了一起用。Jakcy跟刘新生有段时间没碰面,于是两个人聊起来。我被凡庭诗拉到一边,缠着问我今天有没有想她。我二话不说先亲了她一口,弄的她晕头转向的,才笑道:“连上洗手间都想着你呢。” “你上洗手间想我做什么?”她不满地嗔道。 我反问她:“你想还能干什么?”说着嘿嘿直笑。 “我问你你总是不好好回答我。”她用纤纤玉指狠狠掐了我一下。 “没空想,我一天都呆在洗手间呢……哎呀!”话没说完又被她掐了一下,疼的我大叫起来。 她看到我大叫,把别人目光都吸引来了,才饶了我,说:“算了,晚上再收拾你。” 我想到时候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嘴上乖乖地先投降认输。 她这才转嗔为喜,说:“郝老师已经帮我们约好了,明天我们和Uncle一起去见起诉人。” “大卫也去?”我愕然望着她,心想大卫直接出面跟拆迁户接触,那一定不是Jakcy的主意。 她得意地点头说:“当然了。” 我马上恍然说:“是你逼着他去的吧?” “你真聪明!”说着她笑得更得意了。 望着她可爱的笑靥,不禁让我联想到古灵精怪的苏巧玲,她从前也笑的这么开心。 第二天大卫以我朋友的身份去见了起诉人,教他如何写状纸,如何抓住重点来陈诉。我在一旁给他壮胆打气,拍胸口保证我们能胜诉,因为对方明显证据不充分,肯定败诉的。而且我们还会向香港、海外媒体及时提供新闻线索,以获得舆论的支持。 诉状递交上去了,还要等两周左右才开庭。本以为万事大吉,谁知道这要紧关头出了问题。还没过两天,起诉人居然撤诉了!我找到起诉人追问究竟,他竟然守口如瓶,不肯透露任何内情。我气的破口大骂,摔门离去。 走到弄堂里,一个中年女子鬼鬼祟祟地走过来,悄悄告诉我,昨天区里来了领导,关心拆迁的事情。我顿时明白为何撤诉了,想不到领导这么体察民情。 我愤然离开,把事情详细经过告诉大卫,商量对策。 于是,我又重新回到弄堂,挨家挨户动员他们。激励他们不要畏惧强权,要把自己的希望掌握在自己手里。等是等不来胜利的,只有自己去争取,否则,他们就每天呆在家里。总有一天他们不在家的时候,房子就拆被得无影无踪。 终于,一周的努力没有白费。支持打官司的联盟日益壮大,已经有两百多户跟我达成了共识,诉状重新递到了法官手里。 这时已经是五月了。 苏巧玲的肚子也日渐壮大,象座隆起的小山丘。我激动地贴着她的小肚子,聆听小生命的脉动。苏巧玲温柔地抚着我的头,目光里充满了母爱的慈祥,令人肃然起敬。这一刻我才感到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想是亲情感化了她,是我们的小生命感动了她,而不是那该死的第4情感。 由于去苏州多了,跟苏巧玲和肚子里的孩子亲近多了,对凡庭诗反而疏远了。观人入微的凡庭诗怎么会没有察觉?她只是问我最近工作是不是很忙?我违心地再次欺骗了她。 晚上在家,我又开始将未完成的小说写下去。现在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苏巧玲该怎么写我已经有数了。 很久没见的与龙共舞也在网上碰到了,她最近的事情很多,都是别人在帖子里透露的。她跟一个天津男孩在一个网络游戏里认识,居然跑到天津去了。我以前有不少朋友沉溺于游戏,沉迷网恋。想不到的是,在英国的她居然也这么痴迷上瘾。 我问她在哪里。她没正面告诉我。我说听说她跟一个天津男孩好上了。她居然说我用可以查IP的工具追踪她的下落。我没争,只是说,现在BBS里都在议论她的事,网上朋友们都希望她能回头。 凡庭诗看我在电脑前敲敲打打,问我在干什么。我说在写小说。她问我什么小说。我说:“叫:《拿什么来爱你,上海》。”她说听上去挺伤感。 我也知道题目有些伤感,但那是夏琦离开我后有感而发的,难免会伤感。我告诉她:“很早以前拟的题目了。爱一个人,就会爱他的城市;恨一个人,就会离开他的城市。那时候,上海没有值得我爱的,所以我就突然想到了这个题目。” “现在我可能受你的影响了吧,我终于认为这个城市因为有了你爱的人,才显得可爱起来。”她俯下身动情地告诉我:“以前我想来上海寻根,我想这座城市就是我的根。但现在我终于明白,我的根不在这座城市。” “那你的根在哪里?”我心里有种难言的悲伤,仓然间弥漫胸臆。我知道我不应该欺骗她,我也不应该隐瞒她,但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如果我现在告诉她实情,她一定会很伤心。 她一眨不眨地凝望我,幽幽说了一句令我由衷莫名感动的话:“我的根,就在你身上。” 我一阵感激,将她抱紧,眼眶已经湿润了。我深深吸了口气,说:“诗诗,不管我做错了什么,我只希望你知道一件事:我非常爱你,更不能没有你!” 安东尼的根在哪里?在上海。 他在上海可谓是根深蒂固、盘根交错、根本就是官商勾结的私生子。 自从那次酒会后,我就从来没见过安东尼,直到他败在我手下一直都没再见。可我却见了他门下走狗,在一个非常场合下。 那天我跟刘新生到新天地喝酒,凌晨一点,聊了很多。我很苦恼现在的状况,既欺骗了我心爱的人,也无颜面对即将诞生的宝宝。这些只能跟刘新生倾诉,因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聊到一点,我们在酒吧门口分别,各自回家。 我独自走在巷子中,头重脚轻差点连路都走不动了。我蹲在墙角,想呕吐一些让自己轻松,这时身旁传来一串脚步声,迅速朝我奔来。 我下意识耸身靠墙站来起来,发现身边围着一群彪汉,大概有十来个。我的酒顿时清醒了一半,指着他们厉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 “森林木,安东尼叫我们来问候你!”其中一个胖子嘿嘿笑道,“你管的闲事太多了,你老爸安东尼很担心你,让你收敛些。” 我仰天长笑,说:“你们这帮孙子。安东尼的肛门还没烂么?叫他洗干净屁股,等着坐牢吧!” “混蛋,你活腻了?”胖子愤怒地边退边挥手下令:“做了他!” 顿时棍如雨下,全部朝我招呼过来。我大喊一声冲进阵中,揪住一个家伙手腕,操起他手中的木棍挡开其他人的进攻。同时一个重肘将抓住的家伙击倒,夺过木棍,看人就打。不到一刻钟,地上已经躺下了几个家伙。我却开始筋疲力尽了,这时不由暗恨今晚灌了太多酒精。若是平时这群混混哪是我对手? 我才将一个打手踢开,背后已遭了一记,腹中翻江倒海,血腥弥漫鼻腔。一个趔趄,我失足跌倒在地,一阵乱棍劈头盖面打下来,我只懂得用手护住自己的脑袋。 渐渐的,我失去了意识,耳边远远传来警车声。我知道我又逃过一劫,索性昏了过去。等我张开眼,凡庭诗早哭成泪人。她看到我睁开眼,扑到我身上痛哭,把宁静的夜空都吵醒了。 我哆嗦着嘴唇,只想说一句话:“安东尼,我还没死,你死定了!” 养了半个月伤,终于等到开庭。 由于法官刁难,我们开庭的法庭只能容纳一百来人,另外有一百多声援我们的拆迁户拥挤在法庭外,高举横幅,大声呼喊:“还我人权,还我住房!司法不独立,天下没公理。” 如此众多的支持,对我们来说无疑是坚强的后盾。法官也被这场面吓住了,却没忘了刁难我们。诉讼代理居民连代理词都没念完,法官就连续三次叫她递上去,喝令她不要念了。他恐惧了,他也知道恐惧?这些无法无天的败类,不但将神圣的国徽侮辱了,也侮辱了神圣的宪法! 经过一个上午的对质,我们占了上峰!看到法官气急败坏的模样,我们拍手称快。 拿到安东尼没有进入正常拆迁程序的罪证,我们中午就到我的公司里,将复印到的资料传真到了香港、美国、英国。 正如大卫预计的结果,安东尼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当天下午,安东尼旗下香港两家上市公司股票突然爆跌,分别跌去40%与29%,第二天继续下跌,安东尼只好申请停牌。第三天,安东尼在上海建设的两幢摩天商业大厦陷入停工状态。 之所以有这么快的报应,完全是媒体发挥了作用。对安东尼在上海惊人的投资,业界早就怀疑了。如今法庭上公布的资料显示,那块地皮,是安东尼通过某区政府零资金转让得到的,根本没有投入任何资金。而安东尼申请到的贷款用在了收购香港上市公司、上海的地产项目上,总共欠了银行四十多亿天文数字的贷款,无法偿还。 香港知道了安东尼的诈骗行为,庄家还不撤离? 于是安东尼称雄京港沪三地的上市集团,在一切黑幕昭然天下后,如多米诺效应般轰然倒塌! 这就是一代枭雄的下场! “胜利啦!我们终于胜利啦!”我拿着当天从香港空运来的报纸,冲进Jacky办公室,欣喜若狂。 Jacky却一脸消沉,勉强挤出了笑容。桌面上有封信,信封上写着一行字,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我惊讶地问Jacky,说:“怎么了?我们胜利了,你好象一点都不开心。” Jacky拿起信,递给我说:“你自己看吧,唉!” 我莫名其妙地接过信,展开一看,顿时一颗心沉到了地狱。这是凡庭诗留给我的信,她只写了一句话,没有多余的字。这句话是我当初告诉她的: “爱你才爱上海;恨你,就离开上海!”署名凡庭诗。 “怎么会这样?”我双手一垂,信纸飘落在地。我喃喃问Jacky:“为什么她要走?为什么?” Jacky在我面前变的模糊不清,重重地坐在靠椅上。他长叹道:“安东尼把那女孩怀孕的事情告诉她,她很伤心……” 我无动于衷任由泪水滴落地上,木然问:“她还说了什么?” Jacky沉默半晌,告诉我:“她最后说了一句话,让我转告你!” “什么话?” “拿什么来爱你?上海!”
出处:蓝色理想
责任编辑:donger
上一页 [ 四十一 ] 那时花开 下一页 [ 四十三 ] 亡命天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