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福州铁路退休工人,我们全家是在八十年代初搬到福州的。整整二十年过去了,我也由一个浑不知世事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到了而立之年而没有立起的成人,几乎是每年都有换工作的做法让我的父亲母亲忧心忡忡,父亲说他一辈子做过的工作还没有我一年内换的多。还记得儿时每当有人向我的父亲问我的成绩时,我的父亲总是说不错,末了总要加上一句以后一定是我们家的老三接我的班,他总是很大声地说的,听的人也大声附和的,我在旁常常不知所措,又高兴又忐忑,两个哥哥则朝我直瞪眼。
如今,父亲已退休多年,两个哥哥分别有了稳定的工作,反而是我年年在换工作,用我的母亲的话来形容就好象是在种韭菜,刚长出一茬就马上割掉,不是我炒掉公司的鱿鱼,就是公司炒我的鱿鱼。我的父亲母亲听不进去我说什么我失业就是在想休息一下的话,在他们意识里,闲着就意味着一种犯罪,其实我心里也无法安澜。不过我也一直不能明白在他们眼里一辈子在一个地方做一份同样的事叫做工作,我每年都在换工作为什么只能称做打工。这些日子我在家终于想通了,打工就打工,难道你们一辈子不是在打工么。
有一段时间,我非常好奇自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我的祖先又是从哪里来的。我回离福州三四个小时汽车路程的老家查过族谱,族谱上只记载着我的曾祖父的曾祖父兄弟俩年青时才开始的描述,再往上就不详了。族谱上记载着我的曾祖父的曾祖父兄弟俩是船工,当年他们是从闽清县梅溪入闽江口处开始,撑着小船沿着两岸盛开梅花的梅溪觅流直上,在梅溪中腹芝溪与演溪汇合处边一块叫做鹿角的平坦地上建立了祖厝、、、、、、这些情景现在写出来,的确有着几分传说的况味,但我相信这其中一定有着我难以想象的艰辛与故事。我非常想知道当年我曾祖父的曾祖父他们兄弟俩是凭着什么来决定一定要在那个叫做鹿角的地方定居,又是靠着怎样的生计来维系从此一个家族两条族系的开端,我只知道至此之后我所在的这条族系里代代都有人靠着撑船拉纤为生。即使是我的父亲在没有参军之前,也是在撑着已经被直接称呼成溪鼠的小船,和他的堂兄弟们从梅溪的上游运大米、陶器到福州,再从福州带回咸鱼干、海带、虾米、、、、、、
父亲退伍后,成了新中国福州铁路第一代工人,全家能搬到福州是因为在家乡的母亲用了离婚的威逼才促成的,之中的原因则是因为家事不可外扬的祖训这里就不多加絮叨。我现在基本上可以判定父亲当年不愿全家搬到福州是有着等老了再回到家乡的意愿,和当时对福州有着本能的拒绝、、、、、、父亲现在是不可能再回去了,虽然他不时总会说起要回老家的话,他放不下每天可以让他痛痛快快免费洗个澡的铁路澡堂,放不下每晚要大声吵闹打着扑克牌的老哥俩,放不下整天坐在电脑前发呆的老三——我的家事未成。父亲每天晨练的项目是到最新近开起的生鲜超市买菜,每一家生鲜超市头三天都会优惠,父亲也只到每家刚开的超市三天就又换了一家,象追逐明星的歌迷,劲头十足。我暗暗惭愧,逐渐定下心来,欲谋一份可成事业的职业,也终于开始以一个打工者的眼光看待我现在所居住的城市——福州,我想这也应该是我的曾祖父的曾祖父兄弟俩当年决定安居在鹿角这个地方所进行思虑时脑子里闪现过某种相类似的东西,他们当年所进行的思考方式与内容应该与我现在所想的大同小异。
我在老家看到那青灰、美丽而巨大的祖厝,和祖厝后进七十年代父亲母亲当年盖起的楼房时,我的心在慢慢放空,这就是我一直视为无能的父亲母亲他们曾经做出来的事情,他们拉扯着我们兄弟四人长大,又受着我们的埋怨而不多做解释,他们的话语权力越来越少,而我又如何证明自己确实做得比他们出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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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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