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想点火发动车子,她忽然对我说:“让我来开好吗?我想体验一下在上海开车的感觉。放心,我有国际驾照。” 调换了座位,我坐在副座上提醒她说:“在中国车子是右行的,不要开到左边去了,那会撞到对面的车子的。” 她喜滋滋地笑了笑,说:“放心吧,我不会开到左边去的,不过你最好睁大眼睛,随时提醒我哦。” 车子在她的驾驶下,晃晃悠悠地开下人行道,进入衡山路的车道上,加速行驶。我开始还提心吊胆地,开了一百米就不害怕了。她的驾驶技术要比我娴熟多了,车子似乎很喜欢这位混血美女,又听话又配合,踩离合、换档、加油门没有任何停滞的感觉。 我放心的张望着街道上,已经罕有人迹,只听到引擎丝丝微响、外加车轮和地面的摩擦,那是一种流畅的感觉。前方几十米右侧人行道上,有一对情侣在相互偎依漫步。这种享受我好久都没有过了,不由羡慕地盯着他们。 这时,一个巷子里猛然冲出七八条大汉,围上那对情侣,劈头盖面地对那男的一顿暴打。那女子吓的魂飞魄散,,抛下那个男人顽强反抗,慌不择路跑进车道,独自逃向对街。 凡庭诗惊叫了一声,催促我立刻报警。我把手机掏出来,犹豫了片刻,示意她停车,把手机塞到她手里说:“你打110报警,我去救人!”我记得刘新生的车子后备箱里有根垒球棒,正好派上用场了。看那群歹徒的凶恶劲,如果等警察来,那人早被打死了。 她拿起电话,劝阻我不要莽撞冒险,我微笑着安慰她,让她赶快打电话报警。 我取出一尺多长的球棒,掂了掂分量,急忙朝现场冲去。手起棒落,将一个壮汉砸倒在地,又一记横扫千军敲碎了一个家伙的鼻梁骨,飞起一脚将他踢翻。这才暴喝一声:“不想死的就滚!” “森林木你来的好,别跟他们罗嗦,全都收拾了!”说话那人一分神,闷哼一声,背后吃了棍子。 我大吃一惊,原来遇袭的主竟然是刘新生! 我不待偷袭的接近刘新生,飞扑上前,排山倒海般横扫过去,将他们逼退,来到刘新生身旁和他并肩作战。 “怎么回事?你惹着什么人啦?”我一边挡住涌上来的恶棍,一边问刘新生。 刘新生提醒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小心!”他一脚将背后偷袭我的人压了下去。 我不再多说,挥舞着大棒一阵狂扫猛劈,这帮人哪曾见过象我这般不要命又勇猛的人,开始是一个,接着两个三个,全都作鸟兽散了,各自跑路。 我和刘新生扯住了一个跑的慢的家伙,拽着他的头发,踹了一脚他的膝盖窝,他猝然跪在地上。刘新生夺过我手上的球棒,照着这家伙的大腿就是一棒,疼的他眦牙咧齿求饶。 我狠狠扯着这家伙的头发问:“你不想挨打就告诉我们,谁叫你们来的,说!” “不关我的事,是他!”他指向前方巷子口一人。 我们一齐望去,看到那人惊恐地望着我们,急忙退步。原来是高宁,安东尼的销售经理。 我和刘新生愤怒地撇下跪在地上的打手,追向高宁。高宁转身便朝街上跑去,我看到他是冲向凡庭诗坐着的车子去的,心里不禁焦急万分。 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一把刀子横在凡庭诗的脖子上,高宁躲在凡庭诗身后警告我们不得轻举妄动。我和刘新生停在离他们不到五步的地方,咬着牙,只想把高宁打成猪头。 我只有用眼神传递话语安慰凡庭诗,让她不用害怕。她眼中没有一丝恐惧,面上的表情也很镇定,仿佛相信我们一定可以令她安然无恙。我看她处乱不惊,自己心下也稍微安定下来。 “高宁,放了她,拿一个女人来威胁老子,你他妈还是男人吗?”刘新生开始攻心骂战了。 “姓刘的,今天算你走运。我只是想教训教训你,并不想害死你。”高宁小心地说好话,努力修补他的过失,平息我们的愤怒。 “高宁,你不想过来帮我做生意就算了,用的着这么替安东尼卖命嘛?”刘新生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挥舞着球棒,“快放了这个女孩!” “高宁,”我说,“你知道你已经犯法了吗?要是你杀人,你也活不了。我们不用等法官判你死刑,在这里就可以打死你!” “我不想杀人,不过你们要是逼我,我什么都做的出来的!”高宁声音有些颤抖,他已经感到问题的严重了,“你们只要答应不再追究这件事,不得报复我,我马上放了这个女的。” 我和刘新生对望一眼,我落力地点了点头,刘新生踌躇了片刻,咬着牙也点了点头,对高宁说:“好!我们答应你。” “你们不许追我啊。”高宁仍不放心地叮嘱我们。 我们无奈又答应了他,他才一把将凡庭诗用力推了过来,挡住我们,自己却钻进了刘新生的帕萨特,准备开车逃走。 我张开双臂将凡庭诗迎到怀里,抚着她的秀发,柔声安慰说:“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我没事,呵呵,你看!”她举起右手,手上拎着一串钥匙,正是帕萨特的车钥匙。 我和刘新生顿时哈哈大笑,为她的机智折服。目光投向车里犹如困兽的高宁,他正找不到钥匙急的团团转,当他看到凡庭诗手里的钥匙时,才明白了一切,颓丧地打开车门。 “你们答应我的,不要食言!”高宁战战兢兢地下车,惊惶不安地望着我们,边退边走。 刘新生上前一脚踢他屁股,高声骂道:“滚!” 高宁一个趔趄扑在地上,又爬起来发足狂奔,只恨老爹没多给他多生几条腿。 “哎呀,不好,”刘新生突然叫起来,“赵艾呢,我去找赵艾,你们先走吧!” 本来我想阻止他的,赵艾竟然不顾他的安危自己逃命,这么无情无义的女人还要来干吗?但话还没出口,他已经窜出十多米了。 我想这也是天意了。 就剩下我和凡庭诗两个人了,刚才有人的时候我还不怕搂着她,现在反倒不好意思了。放开凡庭诗,我再次为自己的冲动让她受到牵连而道歉,她笑了笑,甩甩手上的钥匙,示意我上车,还是她开。 “你报警了吗?”我关上车门问她。 “报了,”她遗憾地说,“不过开始警察听不懂我说话,后来有个会英语的警察问我在什么地方,我又说不出话了。” “哈哈……”我不禁感到有趣,一直笑个不停。 凡庭诗也笑了,不过不是因为报警的事情,而是我一直笑个不停。她打断我说:“别笑了,你的朋友去哪里了?我们是不是要找他们?” “好,”我担心那帮人卷土重来,所以赞成去找他们两个,“开车。” 我们追上去找了半天,没看到刘新生的人影。我拨打他的手机,还好他接了电话说找到赵艾了,让我们别担心,他们已经回去了。我转告凡庭诗,让她不必找了,我们仍按计划去外滩。 她欣然一笑,照我的指引转向掉头。 江风徐徐吹拂面颊,江水柔柔拍打堤岸,我的酒醒了,我的人却醉了。 刚才还羡慕别人卿卿我我,梧桐下走街漫步。现在,我也亦步亦趋地陪着凡庭诗这个异国来的混血美人,闲逛空旷无人的外滩。再过一个多小时,或许我们能一起看到黎明的曙光,太阳从对面浦东的钢铁丛林中懒洋洋的爬上来。 天上依稀能透过云层,望到寥落的几颗星星,闪烁着永恒的光芒。 我们边走边看,边聊边笑,不知不觉一直从外白渡桥走到延安东路,再返身折回。虽然这时已经没有了辉煌灿烂的灯光,但外滩上一路看到的古典建筑,丝毫没有给我冰冷的感觉。 每当凡庭诗凝神专注着一座建筑的时候,我就凝注在她那张同异国建筑一般奇妙的异国俏脸上,痴痴地不打扰她。她朝我幽幽一笑,又迈开步子望前行。我象是被她身上传来的香风牵住了鼻子,情愿跟在她身后。 “不要跟在我后面,我要说话还得回头呢。”她回头眨了眨眼,俏皮地笑了。 “你在沉思的时候,我就在后头跟着,你要说话的时候,我就到你身边了。”我走到她身边微笑说,“你发现吗?这些建筑虽然有哥特式的、拜占庭式的、古罗马式的……各式各样的风格,但他们都有同样的特点。” “看出来了,稳重、坚固、凝炼,呃……还有的我也不知道怎么用中文表达了。”她笑着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张开手。 “它们也很失落、孤独、甚至震惊。”我思索着,“因为你可能对这些建筑的历史不是很了解,它们告诉你的东西只浮在表面,当你了解那段历史,你就能解读它们藏在心里的话了。” “我在英国大不列颠图书馆看过几本关于上海历史的书。现在我想听听你说的。”她望着我说。 我慷慨激昂地告诉她说:“那些书是殖民者对这段历史得意的表露,看不看都无所谓的。就象日本的教科书一样,对南京大屠杀这段中国人饱含屈辱愤怒的历史,刻意歪曲、隐瞒,甚至将‘侵略中国’说成‘进入中国’。我想英国人也美化了百多年前侵略中国的历史吧?”我指着那些殖民者留下的建筑说,“在这里,一百多年前,是英国、法国、美国这些帝国的殖民地。他们相信他们的强大、相信他们的占领是遥遥无期的, 所以他们的建筑上凝结着他们的思想,直到今天,这些建筑还很坚实,比中国人自己造的很多建筑都坚实的多。” “可他们至今还是最强大的嘛。”凡庭诗看到我暂时沉默,插入了一句话。 “中国也强大了许多。不是吗?”我望着她笑了,“现在谁还敢侵略我们中国?” “是的。不过这只是表示中国在军事上的强大。”她用眼光征询我。 “军事或者政治都是建立在经济的基础上的,没有强大经济的持续支持,军事怎么能持续强大?”我叹了口气,说,“可惜,中国人太容易骄傲自满了。稍微有了点成绩就沾沾自喜,徘徊不前。你看看中国经济最强大的上海,到处高搂林立,人潮汹涌,一片繁荣的景象。可有几个人真的经过这个外滩时能伫足反思这段历史?游客来到这只是把这里当作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为上海有这些漂亮的古老建筑欣喜。中国人的思维里已经没有了居安思危的概念。这里是中国最大的白领天堂。他们,以及他们的子女,只会满足于追求小资的生活方式,满足自己个人的欲望。他们是娇贵的群体,他们的脑子里只有自己!这在中国不是上海独有的现象,而上海只是比较引人瞩目而已。这样下去,中国即使有世界上最强大的武装,都没有合格的士兵来保卫祖国!” “这些建筑,确实会感到失望和震惊。”凡庭诗搓了搓小手,在手里呵了口热气,又搓了搓。 我知道她感到冷了,脱下风衣给她披上。她拉紧领口,对我说了声谢谢。 我抖擞精神,又继续说:“建筑虽然是殖民者修筑的,但艺术却是属于全人类的。所以它们是客观公正的。没有多少人能读的懂它们想什么,所以它们很孤独。但每天都有千千万万的瞻仰者来到这里,它们一点都不寂寞。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它们才会发自内心地感叹。它们亲眼目睹了中国的没落、崛起,它们在中国生长了一百多年,对中国有了深厚的感情。站在历史的高度看,它们是长者、智者。它们有说话的权力,可它们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叹息。它们很清楚地知道,一旦有一天如果中国重蹈覆辙,它们也将随着悲惨的命运,被侵略者的铁蹄踏碎,永远不再存在。” “但愿不会有这一天,我是爱好和平的,战争只会带来流血和死亡。”凡庭诗明亮的双眸注视着灰暗的天空,就象星星一样闪烁着光芒。她似乎在祈祷,祈祷和平。祈祷是善意的,祈祷和平的人是善良的,有着善良的心。她目光移向我,微笑说:“中国有你这样的人,一定会强大起来的。” 我惭愧地笑了,说:“可惜我也只能随波逐流,无力改变现状。” “那你怎么不去做官呢?”她好奇地说。 “我在商场里跟别人勾心斗角已经很惭愧了,还去跟官潮不是更惭愧了吗?”我摇了摇头,说,“你知道这些父母怎么教育孩子的吗?” 她望着我摇头,我苦笑说:“中国的父母都期望自己的小孩长大了能当官。他们都喜欢说:孩子,长大了要做官,做了官就有权,有了权就有钱,有了钱就能讨到一个好老婆了……” “呵呵,这种教育方式还真奇怪。在英国从政的一般是企业家,大律师这些有钱的人。父母也不会说当官为了赚钱讨老婆的。他们尊重孩子的意愿,引导孩子按照自己的喜好去选择自己的职业,不会强行干预。这也许是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吧?”她笑呵呵地说,“象我这样大的年轻人有很多都选择了自己喜欢的工作,也有很多人漂流世界,到一个地方就找一份工作,自己养自己。” “这要是在中国就叫不孝!”我解释说,“我当初离开家,家里就有很大意见,我坚持了下来,才能实现我的意愿,但我的同学大多数都是留在家里的。象你说的漂流世界的人我也见过不少,有的老外就是跑到中国的乡下去教书,顺便可以饱览中国的大好河山。但如果我父母知道我到乡下教书,肯定要臭骂我蠢,拿鞭子赶我回家的。” “你父母还把你当孩子。” “是啊,在他们眼里,我永远都是不懂事的孩子。如果打电话回家,他们肯定要唠唠叨叨叫我注意天气,注意营养……一堆说了无数遍的老话,唉。”说到这,我不禁象个孩子一样难过。 “有父母这么关心你,已经很幸福了,我……”她欲言又止,一脸的悲伤跃然呈现眼前。 “难道你父母……”我想这是人家的伤心事,也没敢说下去。 “我妈妈在我十四岁的时候,蒙主召唤,去了天国。”她两眼一红,眼眶里已经泪光闪动,潸然雨下。 人总是在这个时候情绪容易激动,意志也很脆弱。凡庭诗一直都很坚强的,这时也不免情绪化起来,哭泣的模样十足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子。 我把她这个可怜的孩子拥到怀里,轻轻说了句:“我感到很难过。” 她的泪水顺着我的脖子往下淌,钻进我的领子里,凉丝丝的。她让我想起了夏琦,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可惜她再也不能躲进我的怀里尽情的哭了。她也许跟凡庭诗的妈妈在天上看着我们,悄然落泪。 回到停在外白渡桥附近的车子里,凡庭诗的泪水也被风吹干了。她仰头枕着后座,两道泪痕清晰地残留在她玉雕般的脸庞,象印在她心里的记忆一样深刻。有了这两道泪痕,她在我心里不仅是开朗刚毅的美女,也有着柔弱的一面,多了点人情味。 “我六岁离开香港到英国读书,后来十岁又转学回了香港。十二岁那年妈妈开始病了,我回到英国跟妈妈在一起,直到她过世。”凡庭诗用低缓悲凉的语气,述说着回忆,“她是个中学教师,所以她教了我很多做人的道理,但却没有机会教我学业上的知识。她教我学会令自己开心的方法,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一味地追求金钱带来的满足。所以虽然妈妈收入不高,生活不算富裕,但我和妈妈每天仍然过的开开心心。” 我惊讶地打断,问道:“你爸爸在香港,妈妈却在英国,难道他们不住在一起?” “是,他们没结婚。二十年来,我一直是英国和香港间的空中飞人。”说到爸爸,她的眼中就露出忿然之色。也许她是个私生女,身世真够凄零的。她看我楞着不说话,叹口气又说:“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 “不,我很乐意分担你的痛苦。如果你信任我的话,尽可将你心里的话说给我听。OK?”我仔细一想,在酒吧的时候我不是正希望她倒出心里话来吗?现在真是顺理成章了。 “谢谢你!至今我还没有对朋友说过家里的事,想不到第一次见到你就把这些告诉你了。”她强颜一笑,问我有没有香烟。 我替她点了一支“555”,自己也点了一支,合上夏琦送给我的“Zippo”火机,四周顿时暗淡下来。望着她在黑暗中诡秘如精灵的身影,我叹了口气说:“这世上有种东西,是科学所不能证明的。” “哦?是什么东西来的?”她疑惑地注视我的眼睛,不知她是否知道这东方人所说的东西。 “是缘。缘分你听说过吗?”我没说一见钟情,那似乎太直接了。 “听说过,一种神奇的力量。”她说,“没有人能证明缘分是什么。” “是啊,是缘分让你的父母在一起,才有了你。”我送了个灿烂的微笑给她,希望她能开心起来。“缘分又让你和我相识,让我听到你心里的话。所以我从心底感谢缘分,感谢上天!” 我感觉她的目光变的温柔起来,心里突然有了吻她的冲动。我正犹豫该不该吻她,她的香躯已经缓缓移来。我慌忙吸了口气,屏住呼吸,轻轻在她性感的嘴唇上吻了一口。她张口吻回我,微睁瑰丽的星眸。 我们彼此会心地笑着,又拥吻了起来。这次是深深的一吻,我的舌头深深伸进她小口里拨弄着,象拨弄她的心弦。犹如天籁般的声音在我们热吻中奏响了。 我们都感应到彼此心灵的震撼,那甜美的感觉难以言喻,比做爱更刺激。 我没有再问关于她家庭的任何事情,我想那是她内心深处的的一道伤,适当的时候,她若想告诉我,自然会告诉我的。 我在耳边轻轻地告诉她:“再过一会,就看到黎明第一缕曙光了,车窗前或许还有艳阳冉冉升起。” “记得叫醒我,我好困,想睡一会。”她闭上眼心满意足地笑着,渐渐熟睡。 我把风衣盖在她身上抱紧,嗅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独自等待天明。谁知,我也很疲倦。拂晓的时候,我头一歪,在这混血美人身边沉沉进入梦乡。梦里似乎看到了一张笑脸,但印象很模糊,记不起是谁的脸。只记得笑容很甜蜜,很幸福。 或许是镜子里的我。
出处:蓝色理想
责任编辑:don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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