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在做梦。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前方是亮的，象个狭长的隧道，通向未知的远处。
“有人吗？——”我呐喊，空荡荡的回音传到耳朵里。
没人回答我。
“有没有人？——”我感到头皮发麻，心里发寒。
我呼吸越来越沉重。好象有无数手从地下破土穿出，要抓住我的双脚。我发狂地拔腿就跑，奔向光明的出口。
“呀！”我在隧道的边缘坠入光明的世界，象从一万英尺高空摔下来。眼前是无尽的黄沙，金灿灿的很刺眼。我捂上了双眼，耳边风声骤去，又恢复了宁静。
躁热。我头上冒着汗，挥汗如雨。
虚软。我脚陷进沙里，越陷越深。
我放下手，跪倒，呆若木鸡望着漫天黄沙，一片茫然。
沙谷里传来呼叫，开始微弱，渐渐大过了风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奔过来，嘶声叫喊：“救命！”
“贱人！”一个男子挥舞着大刀冲上沙峰，狂追女子，“砍死你这个贱人！”
望着沙谷里冲上来的两个人，我仍无动于衷，象个蜡像，被炙热的骄阳烤成了透明。那两个人似乎根本没注意我，从我身旁陆续奔了过去。
“苏巧玲……”我脑子里浮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安东尼……”又一个名字浮现出来，我手指有了意识，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们是谁？我怎么好象认识他们？我肯定认识他们。我要问问他们。我终于动了，转身奔跑，冲下沙峰，追赶那两个影子。
汗，流了一路的汗，我开始变的干瘪，惊讶地发现我身上的肉没了，皮肤透明，骨头暴露出来，那么狰狞恐怖。
“呀！”我惊叫。
哗啦啦——我身体散架，一根根骨头掉在了沙漠里，象被保龄球击中，一击全中。一个人捧起我的头颅，摇了摇，我醒了，眼球转了转，盯在这个人梨花带雨的脸上。
“吴茜媛！”这个名字也很熟悉，立刻跳了出来。
我艰难地张开干燥的嘴唇，想叫她的名字，一股睡意席卷上来，我又瞌上眼陷入无意识的状态。
黑暗的世界里，有两个人在说话。
“真的要动手术吗，医生？”
“是的，脾脏破裂，腹腔大出血，必须马上手术抢救，否则会没命的。你是家属吗？”
“我……我是！”
“跟我来，必须要家属签字才能动手术。”
“好的。我签。”
一阵沉寂。
“这个人被打成这样，还能挺到现在真够命大。”
“是呀，身上都是内伤，还大出血。”
“不知道谁这么残忍？”
“连警察都问不出来，你别多事了。快推进去做手术。”
我意识开始有了恢复，不由问自己为什么会被推进手术室。一会，我还是疲倦的睡着了。
夜很凉。
沙漠里的风象刀锋一样穿过我的身体。月光挥洒着光芒，将沙漠粉饰成一片银白色，象落满了白雪。
我可以在沙漠里快跑，迎着月亮升起的方向，飞快地跑了起来。风吹来微弱的叫唤声，我听不清。我跑的更快，风也刮的更大。
“森林木！”一个人在我面前挡住了我。
我倏然停了下来，惊异地打量她。她背着月光，长发在风下飞舞，风还舞动着她洁白的长裙，却看不清她是什么样。我伸手触摸她的脸，冰凉凉的，没有一点温度。
“你说什么？”我茫然地问她，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翻滚，我热得脱下了所有的衣服，让风肆意地亲吻我的肌肤。我的寒毛顿时一根根倒竖，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我惊异地问她：“你为什么挡住我？我要在月光下裸奔。”
“森林木，我恨你！”她冷冷地说，“我恨你，我要杀死你！”
“你为什么恨我？”我愕然问她。
“你干涉了我的自由。”
“你难道不自由吗？”
“你侵犯了我的隐私。”
“你从来都没有对我坦白过你任何隐私，我也没有窥探过你任何隐私。”
“你让我没脸见人。”
“我连你的脸都没看见呀。你究竟什么样的？你到底是谁？”我摘下月亮照在她的脸上，月光刺眼的我都没法睁开眼来看东西。
她一声不吭地抽出一把锋利的刺刀，扎进我的肚子里，深深地割开了我的肚子。我能感到刀锋划过的痕迹，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没有血，刀仍是雪白的，带着耀眼的光辉。刀瞬间没入了我的肚子，我把她抱进了怀里。
“你干什么？”我望着她，惊愕地问道：“你是谁？”
她不说话，挣开我的怀抱，转身离去。
我感到很寒冷，嘴里呼出了白汽，身上结满了霜。我象块巨大的冰，重重地仰面倒下，激起了漫天的沙尘，天空变的惨淡无光。
一股暖流从我手上穿进来，让我苏醒。我又能睁开眼睛看东西。我看到的是满眼的星星，没有月亮。我在寻找那个北斗星，认回家的方向。
我找到了北斗星，却忘了家在哪里。
一个头上戴着光环的人拉我起来说：“走！木头，带你回家！”声音在空气中飘荡，萦绕在耳边回响着，象在空旷的殿堂里。
“你是谁？”我跟在她后面，她的头发挡住了我的眼睛，“你要带我到哪里？你知道我的家在哪里吗？”
“呵呵，傻木头！”她奔跑起来，“快抓紧我的手！”一对翅膀从她的肩胛伸出来，她扇动翅膀，飞了上去，把我也拖上去。我感到身体轻飘飘的，低头看到苍茫的大地越来越小，而我的身体越来越凉。
风呼呼地吹过耳朵，冰雹砸在我的脸上，又冷又疼。
“我不要去！放开我！”我感到丝丝寒意侵入身体，慌忙使劲掰着她的手，“你放手吧！我不想去。我要回家！”
“那里是你的家，是你的天堂。跟我走……”她叹气，看到我仍顽抗不从，于是柔声说：“木头，你不想跟小琦琦一起吗？你还爱你的小琦琦吗？”
“你是小琦琦？”
“是我！”
“真的是你吗？琦琦，我好想你，我跟你走！”
“这就对了，傻木头，呵呵。”她把我拉进她的怀里，噙着泪光说，“我求老天开恩，让你上天堂，老天好不容易答应了！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是的，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我亲吻着她的唇，开心地说，“我们又可以在一起相爱，相守了。”我开心地笑，笑的泪水都飞了出来。
一颗冰雹掉进我们怀里，我拾起来才发现，原来是颗晶莹剔透，闪烁着精芒的钻石！
“天堂也有钻石吗？”我好奇地问她，“这么大的钻石，地上还没有呢。我们以后可以不用发愁了，呵呵。”我的手不停地捞，把天上掉下来的钻石统统放进了怀里，象个聚宝盆。
“别拿了，木头，我快支持不住了。”她凛然说道，“天堂不需要钻石。只要你爱我，我爱你，就够了。”
“再多拿一些，我看着它们就开心，以后我可以没事天天看着它们。我将是天堂最富有的！”
我的手不停往外捞，不停往里放。钻石越来越多，她飞的越来越慢，越来越吃力。我一直兴奋地捞过来放进去，没有感觉到。
一阵阴风卷过来，我们都被吹的晕头转向。
“我不行了，我……没力气了，木头！”她闷哼了一声，手一软，放开了我，急的大喊，“木头！天堂的大门，只会对你开放这一次，快抓住我！”
“啊——”
我们俩又分开了。
我抱着钻石一起往下坠落，落的很快。她翻腾着坠向了另一边。
我重重地摔到了地下。
身边的人群在欢呼，欢迎我的归来。
“你们在干什么？”我纳闷。
“哈哈，欢迎你，森林木！”一把声音钻进耳朵里，“这里是人间！欢迎你又回到这里！这里永远欢迎堕落的人！”
“不！我要上天堂，我要和琦琦在一起！”我拼命地拨开扑在我身上的人，想跟她会合，但拥挤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我被人海淹没在里面。
她在天上飞，盘旋着，急的满脸是泪。
这时，夜空划开一道口子，刺眼的光芒射下来，笼罩着她。
“木头，我不得不回天堂了，你保重！”她哭泣的声音逐渐微弱，人们的欢庆声渐渐高涨。
光芒倏敛。
她消失了。
我永远也不能再上天堂，再见到她，和她在一起了。我永远失去了我的小琦琦。
“你们放开我，让我死，让我死吧。”我哭喊着，哀求他们。
他们却把我高高抬了起来。
“不！你不能死！你即使死了，也还是在这里。这里是人间，也是地狱！你无处可逃，只能跟我们一起。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堕落到人间来的。”那声音又高声说，“抓牢你手上的钻石，你就能快乐的上天堂；放弃你手上的钻石，这就是你的地狱！”
我吓的忘记了哭，抓着手里的钻石，塞进被割开的肚子里，肚子渐渐隆起，象个孕妇。我看到远处无数美女、香车、洋房在向我招手，茫然地闭上了眼睛，任由人们抬着我，随着人潮涌动。我感到这里的空气很浑浊，浑浊的想睡觉。
于是我睡着了，睡得很沉很沉，象个婴儿一样甜，一样深。
出处：蓝色理想
责任编辑：don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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